美国减税成功，对中国有什么启示？

国庆前夕，学界、企业界对税负和社保的讨论空前高涨。最近，天津财经大学财政学科首席教授李炜光在一场演讲中详细梳理了美国减税的效果以及对中国的启示。

2016年，李炜光教授提出“死亡税率”，之后沉寂了一段时间，当时他说：“我捅了马蜂窝，以后啥也不说了”，两年后，李炜光又出来说“真话”了。

下为全文（后附李炜光关于“死亡税率”的文章）：

我汇报一个比较技术化的问题，就是美国税制这次对我们有什么启发？

先说三点感想，一个是我们国家现在正在爆发一场税负问题的大讨论，去年曾经发生过一次大辩论，那次辩论无疾而终，被强行终止了，等于没有结论。但是今年的这次税负问题讨论我发现有一个很大的变化，这场讨论的发起者是我们的企业家，这是非常让人振奋的事情，学者反倒是其次。

第二个感受，这次大家有一个共识—我们国家的税负、企业的税负，实在是太重了！就像刚才向松祚教授说的，我们企业进行投资特别难，特别是风投、创新、包括技术创新和组织管理创新的能力，都被税负压倒了，这个现在已经成为共识了。这是我们社会给出的一个对上次讨论的一个答案减税，而且也是对从前年下半年就开始的官方主导的减税过程的批评或者说是"温和的否定"。因为2016年的时候，中央政治局就做出了一个决定，要降低宏观税负，但这两年以来，从官方公开的数据来说，减税达到1.7万亿，甚至到2万亿，如果2万亿的减税都做到位了，民营企业、跨国公司，就得到了2万亿的商业净利润，这会给我们的经济发展带来多大的支撑力量？但是显然，并没有做到位，这个判断是由我们民间做出的。9月6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委员会已经给了一个说法，温和的承认了这次民间税负大讨论是有效果，有意义的。

第三个感受，民间对强制性社保交费的批评，是非常有意义的。社保也是税，但我们一直不承认，一直认为社保是一个福利。但实际上它是有税收性质的，特别是归税务部门后，税收性质就进一步强化了，对于明年可能开始由税务部门征收，企业感受到了现实压力，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呼声，这是非常有意义的。现在官方决策层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

美国减税有半年了，这个减税半年的效果如何？

第一，GDP的增速明显快于过去十年，2018年第二季度达到了4.2%，2009-2016年美国GDP年增速仅为1.3%，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变化。

第二是失业率，美国失业率创20年来了新低，达到了3.8%，上次还是1960年。而且黑人的失业率降到了6.6%，在美国，黑人的失业率是很难降下来了，这也是空前的。

第三，美国的中小企业的乐观指数报告自川普担任总统以后就开始上升，原来是90%左右，现在达到106%，直逼110%，这种情况也是非常罕见的。在这次减税当中，美国的商业组织获得了更多的流利，工资收入水平上升，中产阶级家庭获得更多的收入。

第四，数以万亿美元的外部投资进入了美国，股市指数上涨到超过35%，说明全球投资者对美国经济的预期向好；第五，美国房价最近有所上涨，可以认为美国经济复苏的信号，说明美国民众对于美国经济的信心增强。

最后，减税正在给美国科技带来新突破，前景不可估量，这可能是这次美国减税行动最大的收获。

关于经济增长跟这次减税的关系，美国的学者也多有研究。主流的意见是川普团队上台以后，一系列会商的结果，主要集中在减税和减政上，原来的多种管制的措施被裁掉了。

再强调一点，当前的美国经济繁荣绝非一时的效应，而是具有可持续性的。川普这次减税的原则和特点，基本上可以归纳为四点：

第一点，简化和公平税制；

第二点，大幅度为中产阶级家庭减税；

第三点，是为企业降低税率，以创造就业和提升工资；

第四点，促进万亿海外利润回来。

通过减税，川普就任当初做出的承诺一一得到了实现。川普上任之后，将促进经济增长视为核心目标，强调"美国优先"，更是"美国企业优先"，这是企业家当总统的一个特点，也证明企业家确实适合于当总统。

川普多次声明"减税",即--"tax cuts",不是使用"税改"，这与此前的美国税改划清界线，因为之前都在进行税改，但是只有这次以"减税"的特点最突出。以往的那些税改并没有使美国的纳税人负担真正有所减轻，而真实的减税对美国经济的未来才至关重要。

川普减税的主要内容：企业税制变更的力度明显超过个人所得税，这是第一点。里根减税，个人所得税从70%降到了35%，力度很大，对于企业的创新产生了一些作用。但是这一次川普把减税的力度直接针对企业，这跟以往的做法有很大区别。之前小布什、克林顿的减税在企业这方面都不明显，这就是为什么小布什的减税数额是超过这次川普减税的，但是效果并不是太好。

第二，川普对美国海外企业留存利润实行一次性征税，税率分别是15.5%和8%，分别对应现金和非流动资本。这个政策非常重要，现在很多美国企业，包括大的跨国公司都把利润回归本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第三，推行属地制征税原则，只在利润产生的国家征税，回美国，美国政府就不征税了。

第四，合伙企业转交个人所得税，从个人所得税最高边际税率39.6%，转变为获得部分收入的20%减免，这个也非常重要，减轻了中小企业的税收负担；此外，川普给企业减税还有一个很"绝"的政策，即企业新购设备的投资款项，可以100%计入成本，时间限定在2017年9月27日之后到2023年1月1日之前，此期间内企业所采购的有形资产(除房地产外)统统适用。这相当于政府提供无息贷款支持企业设备更新，是我见过的最直接鼓励企业投资的政策了。

对个人所得税部分，今年的4月17日，是美国的Tax day，个人所得税申报的截止日期，这是美国人最后一次在已实行了32年之久的复杂、落后的申报表上填写数字。因为川普已经把1040表给改了，新的纳税申报表只有明信片大小，行列数只有15项，而原来是79项，一堆表格，光填写说明就有241页。川普总统兑现了他"让我们的税收体系更为简化"的承诺。但在这个问题上，国内媒体的报道似乎不是很充分，大家不是很了解。在川普的新税制下，82%的中产阶级家庭将成为减税的受益者，年收入75000美元的四口之家将享受超过2000美元的减税。

川普减税是否会产生严重的财政赤字？这是大家普遍担心的一件事情，民主党也在这上多有批评，我在这里看到一些信息，美国财长解释，减税可以促进经济增长，扩大税基，美国能为自己买单。减税的同时，美国还在削减财政支出，2018财年，美国一般预算已做安排，国防开支增加了，非国防的项目减少了。最新的是5月10号，川普总统向国会提出了撤回超过150亿美元的预算支出授权，这是根据国会预算与节流控制方案，主动削减联邦政府预算，这是非常有意义的行动。

下面再讲讲美国这次减税的特点。

第一点，川普减税是美国历史上浮动最大的一次企业税率下调，比里根时代的减税更加直接。

第二点，川普减税约1.5万美元，力度不算最大的，小布什曾经达到2万亿。

第三点，以前美国政府的减税都是个人所得税和遗产税，没有对企业产生明显的激励作用，而且都导致了巨额的赤字，而川普这次把重点放在了对企业减税。

第四点，把企业税负定位在适当偏轻的水平上，可以刺激扩大投资，形成资本积累，增加的这些就业还有工薪，转化成消费，又能刺激其他企业扩上，若变成租金或者按揭，还能够支撑资产的价格和债务杠杆。实际上是政府和市场的互利分工问题，也是从光荣革命和一战之前，美国经济和科学技术一直领跑的秘笈，市场机制稳住以后创新才是可能的。

在美国，减税的正剧并没有结束，川普总统还在做以下几件事：

一是启动春季议程(spring agenda)：废除过渡管制(Deregulation)和推进有效的管制改革(responsible regulation reform)。目的是降低政府体制成本，为美国民众提供更大的自由空间，激励增长和创新。此次行动依据的是川普总统13771号行政命令，即"每颁布一项新的法规，须取消两项旧法规"，对象是针对无效、重复、过时的管制，并保持健康、安全的监管体系。

春季议程的主要内容包括：第一，考虑到政府监管常常不同程度地损害小企业，将明确减轻对中小企业的管制;第二，考虑到过时、过度的监管会扼杀企业创新，将重点减轻此类负担，为技术创新提供有利的监管环境;第三，作为总统兴建基础设施计划的一部分，将简化审批程序，降低大型基础设施建设实施成本减税，并缩短审批周期。为提升监管改革的透明度，还将及时提供相关监管改革的公告，公众可以随时提出批评建议。

依据《减税与就业法案》，美国设立了"机会特区(opportunity zones)"，就是在经济欠发达街区设立机会基金，在满足一定条件的前提下，企业在当地的投资可以享受税收优惠，目的是通过吸引私人投资，促进欠发达街区的发展以及创造就业。第一批机会特区已经于2018年4月9日设立，覆盖18个州，居住在欠发达地区的5200万低收入美国人将受益于此。

改革美国联邦税务系统(国内收入局IRS)，改革目的：仅保持一个独特使命--纳税人服务(taxpayer service)。2018年4月18日，众议院通过了9份相关法律，主要包括：第一，建立独立的上诉程序，以公正、全新的方式核验纳税人纠纷，以保证纳税人受到公正对待，且与税务部门在争端处理过程中，享有平等的信息获取权;第二，提升国税信息技术系统的安全性、可问责及透明度，以便家庭和企业不再担心在没有适当、及时、公平的通知前，其财产被没收;第三，永久授权免费文件及所得税申报援助项目，为中、低收入美国人提供纳税申报服务。

美国减税对世界经济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第一，超级大国的税收生重大变动，一定引起逐利资本的跨国流动，其他经济也会选择相应的税收行动，从而产生国际税收竞争；

第二，美国减税并非孤立事件，之前一个世界范围的减税潮流已然兴起，比如目前在英国、法国、日本、印度，以及中国的台湾、香港地区，都在减税，可以说，减税的潮流已经开始出现了。还有最近的马来西亚，消费税由6%降到了0%，都说明各国各地区之间制造业成本、国际贸易竞争以及税制竞争日趋激烈，主要国家操持的主要政策工具已经由原来的货币政策转向了新的财政政策，税制的竞争力已经成为重大的理论和实践问题；

第三，一些学者认为这类竞争会降低资本税率，并引发恶性竞争，但也有另外一些学者认为真正的税制竞争没有真正开始，还需要制订规则，而且目前来说并没有朝恶性发展的趋向。全球资本和人才的加速流动和重新组合，或许对未来世界经济的发展起到良性的推动作用。

我把美国减税的启示归纳成这么几点：

第一，减税一定要真实，真的把整体税负降下来，包括企业的、家庭的、个人的，并且要用法律固定下来，像美国所做的那样，使经济运行在一种稳定、持久的轻税机制之下；

第二，要给企业留利充足，把微观税负降下来，有这种能力的企业越多，这个国家经济发展的前景就越光明。要注意企业没有死，不是税负边际所在，如果企业能够能力重新了，已经意味着死亡了；

第三，废除或减少过度管制，因为在美国来看，管制也是税收；

第四，未来的税制问题不再只是一国内政，而是世界性的问题，我们的观念必须跟上；

第五，减税是对一个国家体制的全面检验，不只是一个经济政策的问题。

一个国家的竞争说到底是两国企业家之间的竞争，企业家的眼光决定着国家竞争的战略层级，企业家的研发投入决定着这个国家的底气、能量和未来，企业家才是这个国家听得见炮火的无冕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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